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写字作文的南国女子们(散文)

1998-03-25 来源:中华读书报  我有话说

我在编辑这本书的时候,眼前常常出现这本书里面各个作者的模样。想起这本书里露面的女人,我眼前总浮动着种种不可思议之美和生动。我和她们在这里那里相遇,有时是工作场合,有时是酒吧或饭局上……

早上一路闻了呛人的汽油味,在过江的立交桥下堵个半死。然后抵达电视台的大楼。我去那儿做读书节目。在宽敞大厅等电梯,先看到楚明。楚明那么一身素色的西服裙,淡妆很清爽,又那么淡淡的一笑,让我现在想起心里都有一股清凉之意,好像早上打开窗子,透进一缕缕新鲜的风,她在楼上的新闻部上班。在这个电梯口,可能还会碰到宋晓琪,她是大家公认的本城最好看的主编,她编的是电视周报,不过,我几次和她相遇,发现她有两个特点,第一,她从未给人所谓“风风火火”之感。第二,我从未听见她抱怨什么。以她的工作负担和见闻,她该有很多可抱怨的理由。

马莉给我的印象是流转和凝神的眼睛,这个爱美的,从不讳言“她就是这样一个小女人”的小女人,我们有时会在电话里谈论稿子,她总是语带惊讶,我能想像她的满面喜悦。从电话里传来的她说的再见,带着唱歌一样的调子。

还有张梅,她的电话总是这样开头:艾晓明啊!拖着长音,像早上在床上喊她的猫一样。我用猫腔回答她:干什么啊!她就说:没干什么啊!但她的小说这里、那里冒出来。她的忙好像是搞地下活动,看不见的。如果见面,这人兰花指上衔一支烟,闲得要死的样子。我最讨厌抽烟的人,可她的烟袅袅的,带一点不可捕捉的香味。这等闲人,居然出山去领导个刊物,居然干得不赖。

志红是我到这个城市里结交的第一个朋友,我们一见如故,原来她的兄弟和我叫了一样的名字。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某个暴雨的周日。她主持《南方周末》的组稿会。一帮博士在那里慷慨陈词,她请吃饭,买单。我坐在她身边,还不认识她,老在一边琢磨:这人的头发怎么这么黑?是不是假的?

在文字里,我看见我认识的朋友比较深切的一面。我和张欣交道不多,饭也吃过几次。一帮人里,数她在全国名气最大,有“得奖专业户”之称。偶尔打通张欣的电话,很逗。我说她写得多,她用一个流行电影的名字来答:“我要活下去”。我大乐,后来老想到这个说词。张欣谈创作的文字,我很感动的是她说的“本分”,写作,守本分。她对待写作的态度很实在,是一种手艺人敬业尽责的态度。

玳玫来我家时是交一份我们合作的教材稿。她人那么纤细,带着小小的尔尔。母子俩头顶大头盔,骑个巨大的摩托,还带了我几步。那个摩托在一个雨夜乘风而来,轰然而去。后来我看电影《奥兰朵》,最后一幕奥兰朵带着孩子回到古老的城堡,不经意间,会想起玳玫。玳玫的笑总是很谦和的样子,但她的文字却无所避让,我从其中知道她心里那些凝重的积雨。

黄爱东是所谓“小女人”散文里领风骚的人物,这女子,不知现在长发是否长到过膝了,爱东是我们学校生物学毕业的,文字很是利落,有情有趣。读书时有男生问:黄爱东,你究竟是爱东还是爱西?这女子就答曰:黄爱东西。现在这个名字在上海的都市女性散文里连连胜出。

这个城市里,写字作文的女人供职于大学、报社、出版机构,早上九点以前,我那些上班的朋友多在电梯前等候一天的上升。我能一一看见她们:洁玲,永远像戴安娜那样身着霓裳,背一个精巧的包,绝对让你眼前一亮。如果是熟人,还有一句斗嘴的话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冒出来。她的杂文里用到“绝版”的词,她干过的活也有绝版,空前绝后。假如我有遗稿要托付,她是第一人选。

而在她们明媚如朝日东升的时候,我可能刚翻身滚下地。如果要选衣冠不整的人,那就非我莫属。我在午夜时分耕耘我的电脑,清晨起来收割。午夜是一个危险的时刻,也是丰饶的时刻,那时有许多思绪像幽灵在我的小屋窈窕隐约,在彻夜不息的音乐里出没。我感觉着心里有些疼痛周身游走,好像要找个地方停落下来。而我必须不停地敲打一面巫术的锣,把它们驱逐出来。在我眼前,有时是碑铭一样的宋体文字:有时是网络上蔚蓝色的飘带,蔚蓝色的飘带像圣诞礼品上的装饰,我听见远处透亮和暖意的回应。午夜前我有时接到世君的电话,她和我一样在夜间刨私活,她的女儿和老父亲在另一个大房间静静安睡。

我能看见她们每一个人,晓毅送走她的宝贝女儿,在她临窗的桌边坐下,泡一杯菊花,想些远天远地的事:翟永存和郝佳可能正提着电话催某人的稿子,她们说着的北方话,柔和婉转,像那种带小花点的棉布。苏娅,我的江湖朋友,不知又躲在哪个码头上写名著去了。我希望她的美国心快乐和安宁。

我用了筱敏的散文《火焰或碎银》这篇,做了全书的集名,我喜欢这个意象,并为此特别感谢筱敏。她是我在这群人中最后认识的,她坐在餐桌一角,很少说话。看她的散文,也许想象不到这些坚毅和让人刺痛的文字出自外表弱质的女子。她的文字是那种在一幅画上撕开一道缝的风格,让你看见裂缝之下的东西。这样的文字也许合乎北方的思想性随笔的概念,但它的根是扎在南方的,没有抛离南国女子的纤细感觉。

城市是这样日以继夜,我们各自蜗居一角,安享它的繁华和静谧,忍耐它的纷扰和挤迫。我们走进我们真实的环境和零乱的所在,开始平凡一天的平凡工作。送孩子,看稿和写稿,买菜,打发迎面扑来的琐屑的、迫不及待的工作。

我不知道在我们这部书里,所有人的故事会如何继续,所有的思想和感觉会有多少前景。如果我有所希望的话,那也许是希望我们的文字能有更多的穿透力,穿透风暴和朦胧事物的能力。此时此刻,我希望她们都好好的,我想念她们。

(摘自1998年2月26日《作家报》,标题为编者所加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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